請原諒我用『有趣』這個字眼,來描述這個以推動『廢除死刑』這個嚴肅主題的團體。如果您不認同,請先別生氣,繼續看下去。
自從今年年初前任法務部長發表對廢除死刑的看法,引起民間的反對聲浪開始,廢死聯盟就開始用釋憲及媒體宣傳,和民間進行『持續的對話、溝通,讓大家瞭解死刑的真面目,進一步廢除死刑。』(摘自廢死聯盟官網),在今年的五月二十五日,廢死聯盟提出了『廢死Q&A』,針對民間反對廢除死刑的疑慮,做出總括式的解釋:
台灣廢除死刑推動聯盟『廢死Q&A』原文連結
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,這篇總括性的文章多少可以用以探討,台灣廢死運動目前所面臨的困境:
1. 將廢除死刑和被害者保護切離,將被害者和加害者切離
廢除死刑或許是未來的政策之一,但在談廢除死刑的同時,必須搭配如被害者保護,替代刑罰制定之類的措施,沒有這些替代方案就要求政府『立即』廢除死刑,就像買新鞋前就把舊鞋丟掉,然後光著腳走到鞋店一樣的荒謬。
在這篇文章中,廢死聯盟提到目前聯盟在被害者保護的做法包括:
- 接觸被害者的家屬,傾聽他們的想法。
- 和被害人保護團體交流。
- 在專書中提倡以社會安全政策,保護被害者及其家屬。
- 被害家屬心痛 殺人犯懂了
- 家屬和凶手稱姊弟 拍成紀錄片 / 向16名家屬道歉 僅杜花明回信
- 你所不知道的日本—文明國度的野蠻刑罰
- 9年前子遭殺害 游媽媽原諒兇手
- 殺人影展2~死刑生產線
- 廢死聯盟:犯罪被害者家屬也贊成廢除死刑
至於和被害者保護政策相關的,在全部二十九篇文章中不到六篇,而且勉強提到實際做法的,只有三篇。其他都是像『由政府積極介入,為被害者及家屬提供各方面的協助』,『以最完善的措施保障被害人及其家屬的權益』之類冠冕堂皇的裝飾性詞彙,或是以『樂觀其成』的態度,將這個問題丟給其他的社福團體(其中有一個竟然是『白曉燕文教基金會』,難怪白冰冰會那麼憤怒,廢死聯盟直到現在,還拿她為紀念同為刑案被害者的亡女所成立的基金會,做為扺擋外界質疑的擋箭牌)。
被害者資料的缺乏,或許可以解釋為資料篩選上的偏誤。但另一方面,聲稱『接觸被害者的家屬,傾聽他們的想法』的廢死聯盟,在面對外界詢問被害者家屬的態度的,聯盟的回答是:
『多數的被害者家屬可能都支持死刑,因為對他們而言,死刑的執行代表正義的伸張,也才能安慰被害者在天之靈。不過,也有一些被害人的家屬認知到,即使執行死刑仍喚不回親人的生命。加害者的認錯、悔悟比執行死刑更加重要。
被害者家屬是否願意原諒加害者屬於個人選擇的問題,廢死聯盟絕對尊重他們的想法。但是,我們認為不原諒不代表支持死刑。』
裡面充滿了猜測和籠統的用詞,像『可能都支持死刑』,『也有一些被害人的家屬』,『不原諒不代表支持死刑』之類,似乎並不像是實際訪問過對方的訪問者會用的用語。
但在面對到死刑犯可能一心求死時,廢死聯盟的回答卻是引經據典,斬釘截鐵:
『根據歐美的死刑研究指出,定讞後等待執行的死囚會經歷一段待死現象(death row phenomenon),意指長時間單獨拘禁及對於執行時間不確定感所造成的精神壓力,會導致自殺傾向及精神崩潰。在這種狀況下,死囚的一心求死,是出於「高度自由意志」,抑或是外在環境、死亡壓力的影響下,自我放棄式的一時念頭,必須要被非常謹慎小心的區辨。同時我們也不可以不謹慎的考慮到,死囚的心理狀態時好時壞,對於個人生死的意念,隨時會有變化,不能因為某個特定時刻的言論,就驟下定論。』
在歐美,關於被害者的研究,是刑事學中重要的一環,其歷史甚至可與犯罪學並駕齊驅,為什麼號稱 『接觸被害者的家屬,傾聽他們的想法』的廢死聯盟,對於被害者家屬的想法與加害者相比,是那麼的籠統和貧乏?
在律師的辯護攻防策略中,有一種手法是:將你的當事人人格化,不時叫他的名字,把他當成一個有喜怒哀樂的人 :
『各位,這是喬治,一個勤奮的農夫,也是我的當事人,這個案件中可憐的被告。』
『約翰這次完全是無心的,希望各位陪審團員能體諒他的心情。』
同時將對方『非人格化』,完全不稱呼他的姓名,只把他當成一個沒有性別,特點的個體,只要你不把對方當人看,最後判決時,陪審團員也會如此看待他:
『在這個案件中,原告的行為刺傷了喬治的心。』
『原告的動機無論從那個方面看,都是十分荒謬的。』
我不願認為廢死聯盟的意圖如此,但在整個網站中,刑案被害者所佔的討論空間寥寥無幾,對一個說要『接觸被害者的家屬,傾聽他們的想法;和被害人保護團體交流;在專書中提倡以社會安全政策,保護被害者及其家屬。』,還倡言『被害者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廢除死刑組織,從保護被害者的觀點要求政府廢除死刑』的組織,毋寧是十分矛盾的。
2. 將廢除死刑昇高到道德層面,逼迫對方必須實行,並迴避對方的質疑。
就像老布希當上總統的第一天,就禁止花椰菜出現在空軍一號一樣。在面對父母或長輩用道德包裝,要你無條件接受的事情,通常遭遇的回應,就是無條件的抗拒。不是在今天抗拒,就是在未來抗拒。
長此以往,廢死聯盟一直將『廢除死刑』這個議題,用『尊重生命』的道德包裹,並且要求我們不論在任何狀況下,都要無條件的接受。這次也不例外。
在被質疑死刑犯是否有可能悔改時,廢死聯盟的回答是:
『因某些人屬於某個族群,或作了某些事便斷定他們「不是人」而取消其基本人權,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』
『不論是納粹德國,或是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,都將猶太人或黑人說成「不是人」,來合理化他們的屠殺或歧視政策。』
猶太人之所以會被殺害,黑人之所以受到歧視,是因為不可改變的膚色及血統,而不是能夠操之在己的行為。只因為同為『殺人』,就將刑罰視為殺戮,這就像日本江戶時代頒發『生物憐愛令』,將打死蚊子視為蓄意謀殺的將軍德川綱吉般荒誕不經。
而且如果真如廢死聯盟所言,那如果我是軍人,是否因為『因某些人屬於敵人,或殺害了百姓便斷定他們「不是人」而取消其基本人權,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』,而在作戰時不戰而逃,或乾脆投降?
如果我是警察,是否因為『因某些人屬於搶匪,或姦殺了被害人便斷定他們「不是人」而取消其基本人權,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』,而在逮捕時故意網開一面?
甚至於如果我是典獄長,是否因為 『因某些人屬於罪犯,或犯了罪便斷定他們「不是人」而取消其基本人權,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』,而索性釋放犯人,讓罪犯自由出入?
在另一方面,廢死聯盟雖然強調願和民間進行『持續的對話、溝通,讓大家瞭解死刑的真面目,進一步廢除死刑。』但事實上,所謂的『對話,溝通』多半是廢死聯盟單方面的意見,民間的反對聲浪通常要傳到廢死聯盟,卻是難上加難。舉例而言,在廢死聯盟的網站中並沒有公開的討論區及留言板,針對單一意見也沒有公開的回應管道,想表達反對意見的人,唯一的方法是透過媒體將新聞炒大,還要承擔被扣上:
『你要有慈悲的心』
『有心人士的挑撥』
『納粹德國』(呃...我可以宣佈封館休息嗎? - 請參閱蘋果日報『被嗆納粹 德國館喊關閉』)
『屠殺或歧視』
『言論暴力』
『威脅聯盟成員的人身安全』
或者是:
『想把人殺掉就別等』
『為了愛,我們殺光他們吧』
『感覺監獄關著人不殺掉,就會讓某些人睡不好覺的樣子』
『怒宅卻很勇敢地要致死刑犯於死地,這就是屬於台灣人的勇敢啊~』
『只是普通人的心理很簡單的就是,反正被害人也死了,再多一些人手上染血也沒差啦~一點都沒差』
『愚宅教育下一代的方式就是"給對方編個簡單理由"來讓自己站得住腳~』
『繼續加油啊,看四年後的第一槍什麼時候會開,然後再看台灣陷入什麼狐獨的世界~ 』
『扯了一堆受害者多傷痛,如果是你家人被殺作何感想,明明就是想報復不是嗎~』
此類道德大帽的風險。只是不曉得廢死聯盟在口誅筆伐之餘,是否還記得不久前自己才講過:
『因某些人屬於某個族群,或作了某些事便斷定他們「不是人」而取消其基本人權,是十分危險的事。』
假使我沒記錯的話,『言論自由』及『免於恐懼的自由』應該也是基本人權之一。
這種單方面的道德灌輸根本不叫 『對話,溝通』,充其量只是像小時候老爸拎著你的耳朵,要你去刷牙,把早餐吃完,快點去寫作業,你不聽就是不忠,不孝,不仁,不義的死小孩。這種跡近洗腦的宣傳方式早就被今天的教育學者棄之如敝屣,卻被廢死聯盟用來宣傳他們的理念。真不知道該覺得啞然失笑,還是感到啼笑皆非。
在現在四十名死刑犯的釋憲申請被駁回後,廢死聯盟勢必要有更進一步的行動。但如果廢死聯盟無法解決這兩個困境,廢除死刑將永遠只是空談,只是聚集更多反對廢除死刑人氣的張本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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